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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到永和镇中学报道的那天，姑妈特别高兴，我随了姑妈的愿，成为一名工作稳定的人民教师，用母亲常在嘴边的话就是“平平淡淡，生活不愁。

当我推开教师宿舍门的那一刻，我闻到了霉味和油烟混合的气息。李老师正蹲在地上擦洗电磁炉，油污在水盆里晕开，像一朵凋谢的花。

"来，这是你的床。"李老师指了指角落里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。我摸了摸床板，指腹沾上一层灰。五年前，当我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被省师范大学录取时，母亲在村里摆了十几桌酒席。而现在，我站在这个不足十五平米的宿舍里，听着水管漏水的滴答声。

第一堂语文课，我精心准备了《春》的教案。走进教室时，发现黑板槽里积着厚厚的粉笔灰，值日生显然忘了擦。我拿起抹布擦拭时，听见后排传来窃窃私语："新老师会不会像李老师那样，把朱自清的散文编成顺口溜？"

"同学们，今天我们学习《春》。"我的声音有些发紧，"请大家先默读课文，找出你最喜欢的句子。"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翻书声。小花读得很认真，嘴唇轻轻嚅动；汪哲却在课本上画起了小人。

"老师！"一个男生突然举手，"’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’，为什么要用’钻’字？"我心头一喜，这正是我备课时的重点。"问得好！谁能换个词试试？"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。"冒！""挤！""顶！"孩子们争相回答。我趁机在黑板上画了一株破土而出的小草，引出了"拟人手法"的概念。

期中考试后，我发现了问题。古诗词默写全班平均只得6.2分，很多学生把"润物细无声"写成"入物细无声"。我把易错字编成口诀："春雨润物要带’氵’，细无声处有’忄’旁。"每天早读带着学生拍手诵读，像唱童谣一样。

深秋的早晨，我发现小花在教室门口跺脚取暖，她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成语解释。"老师，"她怯生生地问，"’鳞次栉比’的’栉’字怎么写？"我蹲下来，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地写。她的手冰凉，却紧紧攥着那支短得握不住的铅笔。

元旦前，我决定教学生写贺卡。汪哲咬着笔杆发愁："老师，俺不会写漂亮话。"我拿出准备好的范文："可以写’祝您身体健康’，或者’感谢您的教导’。"第二天，我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贺卡。汪哲的卡片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蛋糕，旁边写着："老师，你比俺妈还有耐心。"

春天来临时，我带学生到操场观察蒲公英。小花轻轻一吹，蒲公英的种子四散飘飞。"这就是’随风飘散’！"她惊喜地喊道。回到教室，学生们写的观察日记比以往生动许多。汪哲这样写道："蒲公英像小伞兵，风一吹就跳伞，去找新家。"

毕业考前，我每晚留下来给后进生补课。有个男生总把"落英缤纷"写成"落音宾分"，我让他想象樱花飘落时发出的"叮咚"声。"’英’是花，’宾分’可不是花瓣！"他恍然大悟，从此再没错过。

毕业典礼上，学生们哭成一团。小花考上了县重点中学，她把三年来的笔记本都留给了我，扉页上写着："谢谢您教我认会了’憧憬’这个词。"汪哲要去职高学汽修，他送我一个用易拉罐做的笔筒，上面刻着"最棒语文老师"。

新学期开学，我在整理教案时，发现李老师在我第一年的备课笔记上批注："导入不够生动，可以试试用谜语。"如今这本笔记已经写满，边上粘着各种便签：学生作文里的佳句、教学反思、家长会的谈话要点。最后一页贴着全班合影，照片里我和李老师站在中间，像两棵并肩生长的老槐树。

夜深人静时，我批改着新生的作文。窗外传来几声蛙鸣，恍惚间又听见李老师当年的话："教书不是灌满一桶水，而是点燃一团火。"如今这团火，正在更多孩子眼中跳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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